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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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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客

她看見秦闕的眸中似乎是蒙上了一層氤氳之色, 而後他將頭低了下來,支著手撐著自己的頭,一副困倦極了的樣子。

秦闕常年行軍, 並不是酒量小的人,恰恰相反, 他的酒量一直很好。

如今臉上竟然也升起了一絲不正常的酡紅, 又輕輕點著頭。

“陛下,陛下?”祝蘅枝試探著開口問了兩聲。

秦闕又輕輕擡起頭來, 眸色不甚清明, 也一臉迷茫, 有些微醺的樣子, 但意識早都不清晰了。

祝蘅枝看著他的神色, 依舊不太放心,於是俯身湊到他跟前, 擡腕在他面前晃了晃, 想看看他的眼神有沒有轉移。

但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。

她怕重蹈覆轍, 遂在秦闕的唇邊又輕輕印上一個吻,借此查看他是否真得中招了。

秦闕喉結滾動,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,眼尾曳著不正常的薄紅,但卻與情至深處那種迷蒙不太一樣。

“蘅枝,別走,留下來陪……”

他這句話甚至沒有說完, 捉著祝蘅枝手腕的胳膊就散了力氣, 垂在了一邊, 而後支著下頷的那只手也塌在了桌子上,連帶著他整個人也伏在了桌案上。

祝蘅枝剛開始著實嚇了一跳。

她還以為是自己手軟了, 劑量沒下足,剛將另一只空閑著的手探入自己的懷中,想要摸出那包藥粉,但看到秦闕這種反應,也松了口氣。

她本想著倘若這些藥量還不夠秦闕受的,那她便孤註一擲,將剩下的藥粉直接朝秦闕潑灑而去。

但萬幸,還沒有到這一步。

畢竟她也沒有真得想將秦闕殺了,她只是想逃而已。

看著秦闕如同死人一般倒在桌子上,祝蘅枝伸出手在他的脊背上戳了兩下,“陛下,陛下您還好嗎?要不要我扶您去休息?”

她這句話幾乎是貼著秦闕的耳朵問的。

但人依舊沒有什麽反應,就好像她是對著空氣說話一般。

祝蘅枝看了眼不遠處的香爐,躡手躡腳地朝那邊走去。

這香爐中燃著的香和她唇上塗著的藥是相互作用的,唇上的藥,是入口即化,即使太醫來把脈查驗,也查不出什麽來,但是香爐中的香可就不一定了。

所以她只能先將香爐中的香滅了,把這些都處理幹凈了,再謀之後的事情。

但就在她剛將香爐的爐蓋掀起時,秦闕卻突然做了個起身的動作。

驚嚇之餘,祝蘅枝手一時不穩,銀質的爐蓋便“哐當”一聲掉在了地上。

秋鶯在外面守著,聽著屋內遲遲沒有傳來說話的聲音,還以為皇後娘娘又和天子冷戰了,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。

其實也難怪。

作為女人,誰會不嫉妒祝蘅枝的美貌,以及天子對她的情意。

其實秦闕後來查清楚了,三年前東宮的那場大火,是祝蘅枝蓄意為之,但他並沒有怪罪皇後,當時陳聽瀾說祝蘅枝摔入懸崖,屍骨無存的時候,秦闕連著罷朝了半月,自己也素食齋戒了半月,聽聞他堂堂天子之尊,竟然親自到上京城外的寺廟為祝蘅枝做禱告,爬完了三千長階。

此後更是不允許宮中所有人提起她。

就連大燕境內的衡州,也因為撞了她的名諱,被迫改成桓州。

她從前只是羨慕,倘若自己能嫁這麽一個對自己用情至深的郎君,此生也算無憾了。

但當三年後,祝蘅枝重新回到洛陽,被天子兩次領回宮中的時候,她才知道為何這位皇後娘娘拼盡全力也要逃出去。

因為天子的愛,或者說近乎於病態偏執的占有,並不是誰都可以接受得了的。

她曾設身處地地想過,倘若她是祝蘅枝,此時只怕早已痛苦不堪,哪裏還能對天子巧笑逢迎?

殿內安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,顯得原本藏在樹中微弱的蟬鳴聲都有些聒噪了,這聲爐蓋掉落砸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,也格外明顯。

“陛下?可是出了什麽事?”

秋鶯的聲音從外面傳來。

祝蘅枝看著一邊的秦闕,剛直起身子,好像是要朝她伸手,但才動了一下,又慢悠悠地倒在了桌子上。

她不知道秦闕什麽時候會醒過來,愈來愈提心吊膽。

她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,深吸了口氣。

祝蘅枝知曉,這個時候時春並不在自己的身邊,秋鶯不是自己的人,秦闕身邊那個叫談辛的錦衣衛說不定就在哪個房檐上蹲著,一旦讓人察覺到異樣,她不敢想以秦闕的性情和手段,會發生些什麽。

她眸子緊緊盯著地上那個爐蓋,並沒有去撿,而是刻意擠了擠嗓子,發出一聲類似於嬌嗔的聲音:“陛下——”

極盡嫵媚與婉轉。

又刻意制造出些很明顯的衣物窸窣聲。

下一刻,她果然聽見秋鶯將門合上了。

“奴婢先告退了。”秋鶯的聲音聽著有些局促。

聽著她的腳步走遠了,她才徹底換了口氣,從懷中掏出一塊繡帕,將其平鋪在香爐旁,將其中燃著的香熄滅了,才執起香爐旁的小耳朵,將其中的香爐灰倒在帕子裏。

目光在周遭游走一圈,最終落在了不遠處的妝奩上。

她從妝奩中取出一把上妝的刷子來,將香爐中沒有倒幹凈的爐灰一點點地剮幹t凈了,才將刷子放回原位,又從盒子裏取出了一個小香盒,裏面盛著的是正常用來安神的香。

她回宮的這幾日總是難眠,秦闕便讓尚宮局和太醫院為她準備了許許多多不同味道的安神香,供她選擇。

她頗是自嘲地勾了勾唇角,不知道想起了什麽,又收了笑意,只是往那個小香爐裏倒了些安神香,點燃後,才從地上撿起那個爐蓋,輕手輕腳地蓋上。

做完這一切,她伸手試了試手帕裏爐灰的溫度。

已經不燙了。

祝蘅枝細細地將那些爐灰收拾好,藏進自己的衣衫。

眼光再次投向秦闕,人依舊睡得很沈。

她走到秦闕跟前,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來,在燈燭下轉了兩圈。

昏黃的燈火似乎能柔和模糊一切。

本應泛著寒光的匕首,此時竟也讓人覺得不過是把鈍刀。

這不是她第一次對秦闕動手,但卻遠比第一次緊張。

她心神一時有些亂,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何。

或許是因為當時沒有顧慮,如今有顧慮了吧,如若這次逃不掉,天子一怒,伏屍百萬,流血千裏的道理她還是知曉的,陳聽瀾跑不掉的。

祝蘅枝如是想。

於是在刀尖即將碰到秦闕肩頭的時候,她的手停頓了下,刀尖堪堪擦在他的衣服上。

祝蘅枝控制不住自己亂抖的手,於是伸出左手,將自己的手腕握住,眼睛一閉,也不管那是什麽地上,直直地刺了下去。

而後她聽見一聲低沈了悶哼聲。

她一時大驚失色,匆忙睜開眼睛,但秦闕並沒有起身,還是那般趴在桌子上。

若不是真得昏迷了,秦闕斷然不會是這個樣子。

祝蘅枝確信無疑。

但看著鮮血慢慢地順著匕首和血肉的縫隙流淌出來,也漸漸的暈染了他衣裳那塊的布料。

秦闕一直喜歡玄色的衣服,從前做太子的時候如此,如今做了天子,也是如此。

“幸好這件衣服是黑色的,沾了血不容易被發現,要不,蘅枝今天可真得要弒君了。”

祝蘅枝有些怔怔地看著那處傷口,腦中突然就響起了秦闕這句話。

那次的場景又在祝蘅枝腦中回放了一遍。

可怖到血肉模糊的傷口,還有秦闕那句“仿佛痛意是真得,你也是真得。”又帶著些陰冷裹挾了她。

三年前她做太子妃的時候,三年後她在洛陽被秦闕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畫面,一瞬間猶如雪崩一樣,在她腦中炸開。

祝蘅枝突然回過神來,握著匕首的手突然就松開了,然後倉皇地後退,若不是壓住了桌子的邊緣,她幾乎要跌倒在地上。

她沒有留意到自己此時的鬢發已經有些松散,額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來,微微喘著氣。

她閉了閉眼,讓自己不去看秦闕,而後揚聲朝外面道:“來人啊!快來人啊!有刺客!”

外面果然一陣騷動,傳來宮人的奔走聲。

破門而入的是談辛。

談辛看到的是祝蘅枝一臉狼狽地站在秦闕身側,而秦闕肩頭插著一把匕首。

未等他開口,祝蘅枝先出聲道:“有、有刺客行刺,陛下為了,保護我……”

她這句話沒再說下去。

“戒嚴!傳太醫!保護娘娘!捉拿刺客!”談辛大聲朝外面吩咐。

一時情況更是混亂。

而這一切都在祝蘅枝的計劃中。

她趁著這邊一片混亂,溜進了祝筠的寢殿。

筠兒和時春其實都沒有歇下。

祝蘅枝迅速換上內侍的衣服,朝時春道:“我拿到他的令牌了,按照原計劃,我們迅速出宮,這邊這麽亂,顧不上我們。”

時春點了點頭,筠兒雖然什麽都不懂,卻也沒有吵鬧。

跑到半路的時候,還是被人發現了可疑之處。

“什麽人?站住!”

祝蘅枝匆忙間將令牌塞給時春:“帶著筠兒先走,宮外見。”

時春不敢違逆。

祝蘅枝看著羽林軍頭子點著火把步步朝她的方向靠近,但那邊好似是出現了別的狀況,身邊的人和他說了些什麽,他又走了。

祝蘅枝松了口氣,一轉頭卻撞到了一人身上。

“就這麽想逃?”那人藏在黑暗中,輕笑了聲,問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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